2022年，實體書店還好嗎？

　　據“開卷”2022年第一季度的統計：圖書零售市場再度轉為負增長，同比增長率為－13.28%，網店和實體店兩渠道均開局不利。實體店同比下降29.7%，負增長幅度幾乎達到2020年疫情期間水平，比2019年同期則下降了50.6%。甚至網店渠道也首次出現了負增長。實際上，在疫情防控常態化的態勢下，書店如何存續和變軌，已經成為堅守中的書店人同樣常態化的議題，沒有人能給出標準答案。

　　4·23世界讀書日到來之際，山東“最美”書店網絡票選活動啟動，青島有7家書店入圍，繼青島最大民營書店如是書店國信店去年11月閉店之后，靜默良久的本土書店，引發新一輪關注的同時，也在重新理解和發掘“最美”的內涵。疫情持續“擠壓”之下，書店正蛻去打卡美地的華麗外衣，悄然“轉身”，回歸書店的本質，釋放關于書的最大價值。

　　逆市“進擊”家庭和社區

　　2022年3月1日，青島漢風書院在西海岸新區的第四家實體書店面世，與前三家店面一樣，面積都不大，在200平方米左右。疫情背景下逆市開書店，創始人王偉東的底氣從何而來？

　　“實際上從一開始我們的定位就是青少年和家庭，堅持做社區書店。”王偉東進入書店行業較晚，真正有開書店的想法是在陪孩子到書店選書時，她發現，要在漫漫書海中選中適合孩子閱讀的書太難，很少有懂書的店員能把書的內容講出來。而講書，后來成為“漢風”運營的一項主業。書店的人員匹配中，售書只有兩人，卻有五人的講書團隊，這支團隊中有作家，有出版編輯，還有中文專業的畢業生，在周末形成常態化的讀書會，會員們會固定參與書的討論。

　　在漢風，除每年五六場大型作家活動外，以家庭為單位的讀書會也不間斷地以不同主題推出。這一過程中，書店成為一個整合資源的服務平臺。最近一次，借助周邊高校資源，書店在線舉行了一次有關手機成癮問題的討論活動，邀請了中國石油大學的心理學教授線上開講答疑。之前，書店也曾組織家長和孩子，奔赴濟南的書博會，跟新書作者密切交流。結合一本關于濟南老味道的書，書店曾邀請到作家本人，在一個老字號飯店里邊品嘗書中美食，邊與作家現場互動……

　　在王偉東看來，書店正向更細致、更專業的服務領域邁進，原先定義于文化休閑空間而把圖書作為裝飾品的書店時尚已經式微，書店最終還是要回到關于書的本質。以書籍為媒介，拓展更廣闊的運營空間，以此完成對于書店價值的“溢價”。

　　曾經身在地產行業的王偉東也曾接到邀約，邀請她的書店進駐新小區的社區客廳，但被婉拒了。因為她始終覺得，讀書是件安靜而純粹的事情，她不希望人們在書店談論書籍時，一旁還有人在談商務、約會、社交，互相干擾。“作為‘80后’，我們似乎本能具有使命，要讓下一代去重新認知圖書和書店的價值。書店就是書店，是讀書和交流讀書的地方。”

　　王偉東說，她的書店就在客群身邊，人們彼此相熟。書店有一半面積用作講書的教室，“它可能沒有那么漂亮，沒有那么高大上，但依然稱得上‘最美’，我們就把這一件事做到精致和極致。”

　　目前，漢風書店按照疫情防控要求暫時全部閉店，但關于書店發展的計劃并沒有停滯，王偉東透露，第四家店因為開在自貿區，與園區的24小時工作時間契合，又毗鄰人口相對密集的居民區，她們正準備將之辟成一家24小時書店。

　　社區書店，是王偉東篤定深耕的書店運營的一個細分市場，盡管四年來一路跌跌撞撞，現狀亦危機重重，但有一點令她驕傲：目前有近3000個家庭跟隨書店，讀書不輟。她堅信，越是處境艱難，越需要專業的人來做專業的事。而高水準的專業素養給予圖書和書店的賦能已經相當明顯：在之前的新書推介中，一本講述完備的書總是具有更大的購買吸引力，“為什么書店艱難到需要經營輕餐飲去存活？我們要靠講書去帶動賣書。”王偉東意識到，只有讓書的內容“活”起來，才能真正體現一本書的價值，而這正是書店的價值所在。

　　圖書訂制和“閱讀樣板間”

　　漢風書院的社區書店模式給予當下規模不大的民營書店啟示：社區或是社群之于一家書店十分重要，書店的運營歸根結底是關于人的服務，書店理應充分關注它的受眾、它所在的地理位置，以及它周圍的人。

　　如何充分發掘書與人的相遇路徑？作為青島元老級獨立書店的不是書店正據此探索和拓展書店的存續之道。2021年11月，不是書店的第六家門店金茂灣店開門納客，書店創始人張兵林將之定位于社區書店的樣板。對于這位經驗老到的骨灰級書店人而言，書店的未來走向依然成謎，只有不斷地嘗新與試錯。

　　張兵林認為，社區書店一定要接地氣。并首先著重解決兩個問題：一是價格問題。金茂灣店很快便推出了“買1000送500”策略，基本做到與網絡同價；另一個問題是進店問題，如何提升吸引力和便捷度，讓人們走進書店。金茂灣店首先確定了一天一塊錢的租書規則，全店80元以下圖書均可借回家閱讀。雖然有點小貴，不過解決了圖書館定點借還的不便因素。與本土相關聯的展覽也是書店的額外看點，據說此前舉辦油畫和水彩展時，就曾吸引大量周邊社區居民前往觀瞻，書店最近正在策劃一個反映青島老西鎮變遷的風土展，月底還將推出一個有關消失的老里院的影像展。

　　張兵林千方百計想要讓書店更加貼近社區文化生活，而對他而言，最核心的因素還是書。在不是書店金茂灣店，若干間書房樣板間成為書店的一大亮點。人們可以在這些私密的小空間里不受干擾地讀書，“樣板間”按小時租賃業務還算火爆。而其中一間標價19.9元/小時的書房，則是張兵林的私人圖書“領地”，這里書架上擺放的三四百本圖書全部出自這位愛書人的個人珍藏。不過到目前為止，也只偶有熟悉的朋友前往一閱。

　　家庭訂制也納入了書店的日常，沒有標準的書單，書店將通過與家庭成員的溝通，了解他們的具體需求后，幫助制定個性化書單并進行圖書采購。張兵林透露，接下來，他們還想嘗試推出一對一的閱讀課程，但正在思考具體的運作方式，因為對于這位老書蟲而言，通過閱讀課讓孩子喜歡讀書才是目的，而令他擔憂的是閱讀課會演變為另一種形式的課外輔導。

　　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書店所做的一切全新嘗試都要與書相關聯。張兵林說，他最近一直在研究書店的作用，當人們走進書店，書店究竟能夠解決人的什么痛點？在他看來，真正愛讀書的那些讀者是不會在書店買書的。金茂灣店的書銷量不錯，但絕大多數是孩子們的圖書，文學和詩歌類圖書的借閱較多，但群體規模有限。所以，書店的作用更多在于培育和引導人們閱讀。他期冀書店影響更多的人，有更多的人因閱讀獲得內心的喜悅。而目前所選擇的最佳方案是讓孩子們去影響大人，從而在家庭開啟閱讀的習慣，從走進書店開始培養整個城市的閱讀習慣。而從這個意義上說，這座城市的書店還是太少了，無論如何還要增加書店的基數，它不需要很大，只要遍布社區，讓走進去變得更加便利，更加日常，甚至不假思索。

　　不久前，不是書店金茂灣店加入了市南區的“南鄰書房”公共服務品牌，與市南區圖書館聯動，成為圖書館借閱圖書的一個還書點。在張兵林看來，能夠去圖書館借書的人一定是愛書的，它能夠幫助書店找到更多愛書的人。而唯有不斷地嘗新，才能找到書店生存的最佳路徑。

　　書店需要扶持政策

　　不久前，青島市文旅局相關部門對全市書店狀況進行了一次集中摸底，結果不容樂觀。實際上與同類城市相比，作為城市公共服務水平和文化軟實力體現的書店行業尚缺少專項扶持政策。青島僅在2020年獎補過一家24小時實體書店，2022年剛剛出臺的 《關于促進文化產業和旅游業高質量發展的若干措施》中，也只明確提出“支持實體書店建設，對被評為省級最美書店等系列稱號的實體書店，一次性給予10萬元獎勵”的相關舉措。

　　而從全國看，各省、自治區、直轄市出臺的專項資金政策，大多以專項資金、貼息、獎勵的形式實施。北京市每年拿出2億多元資金扶持書店，順義區單個項目獎勵金額最高達500萬元。全國副省級城市中，杭州、廈門、武漢、成都、西安等均出臺扶持實體書店發展的制度性文件。省內的聊城市每年對實體書店和城市書房給予100萬元獎補資金。

　　從數量上看，在實體書店發展最為迅猛的成都，書店數量已超過3000家；北京實體書店達到2042家，更連續多年把扶持實體書店列為重要民生實事，到2021年底已達到每萬人擁有實體書店0.93個，主題豐富、風格迥異的書店遍布城市。

　　市文旅局相關負責人亦表示，雖然青島的書店數量在省內不少，但從發展質量來看，全市“專、精、特、新”類型的書店發展不夠，更缺乏在業界具有影響力和號召力的書店。

　　值得欣慰的是，青島的書店都在以各自的方式激發和提升內容生產力，創新服務方式，從傳統的單一圖書供給向文化服務綜合輸出轉型。據了解，市新華書店借助其優勢資源，正在為藍色硅谷、李滄院士書房、西海岸電影博物館等提供訂制服務；如是書店城陽店通過販賣社區生活方式，發展閱讀學習、文化活動、社區托管、創意生活等多元業態，打造社區書店的另一種樣板；而良友書坊也通過本土人文圖書的策劃與出版、本土文學史和藝術史的梳理、青少年文學藝術公共教育的拓展，培養讀者群，創造了“人和書相遇”的更加豐富的場景……疫情在造成沖擊的同時，似乎也成為倒逼書店轉型的一個契機。

　　日前，漢風書院的王偉東已開始籌備一場奔赴海青鎮插秧現場的旅行，孩子們將在那里聽講圖書《一粒種子的旅行》，書店依然在為了書的存續而努力拓展，同時，也在期待來自城市的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