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從建筑設備向激光切割機械的轉行，讓外貿人馬同偉收獲了近年來逆勢翻倍上漲的訂單——即使在全球經濟下行的背景下，他也在持續推進著產能擴張的計劃，以應對更大規模的量產。

　　隨著疫情下中國外貿普漲時代的結束，外貿行業開始呈現出越來越明顯的分化趨勢。在傳統制造行業普遍承受訂單萎縮壓力的當下，新能源、取暖設備及與世界杯相關產品等部分細分領域卻在逆勢上漲。

　　2018年成立深圳市立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的劉婷，也是入對了行的外貿人——她選擇的是近年來火爆的新能源電池中的戶用儲能產品。該公司今年的出口增長率高達220%，“比往年都要高”；2021年的增速也達到了150%。

　　在內需外需同時收縮的下行期，企業最頭疼的無疑是手中的訂單大幅減少。國家統計局服務業調查中心和中國物流與采購聯合會于11月30日發布的數據顯示，從制造業的分類指數看，最核心的訂單指數下滑較為嚴重。制造業新訂單指數為46.4%，比10月份大幅下滑了1.7個百分點。其中，新出口訂單指數為46.7%，比上個月下滑了0.9個百分點。

　　然而，跨境電商平臺阿里巴巴國際站于12月5日發布的2022年度十大商品中，就有不少在今年呈現出銷量翻倍的增勢。這十大商品分別是家用太陽能、電熱毯、壁掛充電樁、工業激光機械、移動板房、露營帳篷、世界杯周邊、休閑養蜂設備、電動自行車、假睫毛和指甲貼。

　　顯然，那些逆勢增長的中國制造，以及抓住了商機的外貿人，除了幸運之外，也凸顯出中國供應鏈的韌性和靈活性。

　　“雙碳”商機與數字化

　　新能源產品持續爆火早已經不是新聞。和歐洲能源危機的短期因素相比，全球“雙碳”目標的推進，是更長遠的動因。

　　阿里國際站的數據顯示，國產新能源相關商品的銷量已經連續三年保持三位數以上的增長。其中，2022年光伏系統產品買家數量同比增長62.68%，銷量同比增長162.89%；新能源充電樁買家數同比增長2.5倍，交易額增長184%。受能源危機的影響，除了光伏和新能源充電樁，工業激光機械和電動自行車的出口也同時上漲，電熱毯、電熱水器以及電暖器等取暖設備銷量更是迎來激增。

　　據海關統計，今年前10個月，我國機電產品出口11.25萬億元，同比增長9.6%；其中，鋰電池、太陽能電池等出口分別增長87.1%和78.6%。

　　“今年我們的訂單同比去年增長了60%。疫情期間持續保持增長，但今年尤其明顯。”美世樂(廣東)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營銷中心總裁助理鐘雪芬此前告訴第一財經，從今年2月下旬到現在，產能一直在提升，上半年更是明顯，處于“一直都在趕工，訂單始終飽和”的狀態。

　　為了承接住高速增長的訂單需求，美世樂今年的廠房已經擴容了30%，并在加快自動化和數字化的轉型中，利用效率的提高來擴大產能。

　　除了能源危機和“雙碳”下的商機，隨著技術的突破和成本的不斷降低，以光伏為先鋒的新能源發電成本優勢已經超過了部分傳統能源，這為新能源市場需求的爆發奠定了基礎。

　　馬同偉所看中的工業激光機械行業，背后的增長動因也有些類似。作為山東銳圖激光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他認為，公司訂單近年來翻倍增長的核心原因，在于“激光切割機的技術壁壘被突破了，價格也從原來的一臺百萬元以上降低到了現在的20萬～30萬元”，這讓工廠在轉型升級的需求下，用精度和效率更高的激光切割機去替代人工有了更大的動力。

　　2022年，阿里國際站的工業激光機械全球買家數同比增長51.1%，交易增長36.3%。預計到2027年，中國將占全球激光機械供給的30%。目前，中國的激光機器已經在中低端市場實現了對歐美產品的高度替代，也在持續提高中國激光機械的性價比。

　　在阿里巴巴國際站總裁張闊看來，今年整體的外貿市場面臨較大波動，而越來越數字化的外貿能力可以幫助商家更敏銳地洞察先機。

　　面對競爭激烈的國內市場，做了十幾年外貿的馬同偉決定專注于國外市場，也逐漸利用中國供應鏈的成熟度和高性價比在國際市場找到了一席之地。“我們在越南和印度的代理商，也想過購買我們的配件，然后在當地組裝生產，但嘗試后都失敗了。” 馬同偉認為，中國供應鏈的完整和中國制造的性價比是很大的優勢。下一步，他們在擴產能的同時，也將往高端、無人化和自動化的方向持續升級，通過新產品的研發來提高利潤。隨著出口規模的擴大，他們也計劃在主要的國家或地區建立站點，以加強售后服務。

　　世界杯的東風與中國速度

　　要想承接住快速上漲的訂單，在激烈的競爭中抓住機會，必須要有足夠及時和迅速的反應。

　　備受世界矚目的卡塔爾世界杯，讓球迷村售價200美元一晚的集裝箱公寓爆火。而此次世界杯總共1.2萬套這樣的移動式房屋，全部出自中國供應商之手，也上演了“中國速度”。

　　廣東中輝綠建移動房屋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長葉熠鎧告訴第一財經，他們從今年5月開始接到來自世界杯的詢盤，并在7月底接到了第一個1000套裝配式移動房屋的訂單，實現了“5天內完成打樣，18天完成生產和交付”的超快速度。

　　但這樣的速度僅靠人力是無法實現的。葉熠鎧表示，世界杯的訂單整體日程排得很緊，產品的容錯率也非常低。他們不僅要考慮在海運過程中的裝載空間，而且還要考慮到貨后對方安裝的便利程度，為此，他們好好做了一番研究，同時結合中東當地的天氣和風沙情況，對移動房屋整體的隔音、保溫隔熱、防風沙等性能做了充分的研發和改良，最終通過全自動化的機器人來完成，“一臺機器人每天可以完成一座移動房屋的生產”；而一個個部品像樂高積木一樣運到現場后，可以做到平均一個工人利用簡單工具每天安裝完成1.2套公寓的便捷程度和效率，不需要切割的安裝方式也不會產生建筑垃圾。

　　9月，葉熠鎧他們接到了世界杯方面追加的第二筆1000套訂單。至此，來自世界杯的訂單貢獻了公司今年出口的四成左右。

　　根據阿里國際站的數據，2022年，智能移動板房全球買家數同比增長10.7%，交易額增長37.87%。阿里國際站跨境指數預測稱，未來3年，海外市場有三分之一的建筑將采用預制化，醫院、商用、工業、民用等多領域都將加大預制化“移動板房”的應用。

　　快速反應和較強的集成能力之外，可靠的技術和豐富的落地經驗是中國供應鏈競爭力的另一面。

　　在承接此次世界杯訂單之前，葉熠鎧他們在海外多地設立了辦事處，并有過把集裝箱做成海邊度假公寓和商業文化街等多個落地案例， “我們擁有發明型專利80多項，在新產品上具有較強的研發能力。”葉熠鎧總結說。

　　作為卡塔爾世界杯移動房屋最大的供應商，浙江普天集成房屋有限公司承接了賽事所需近一半的訂單，也同樣是“有準備者”。該公司負責人張如堂提出，以建筑輔助類產品出身的他們，逐漸開始轉型座鋼結構工程。在過去的十來年里，他們接到了大量非標訂單，也由此積累了基于客戶需求進行定制化設計的經驗。早在2015年，他們就與中建集團合作，在哈薩克斯坦東部地區打造了一個占地約3.5萬平方米的礦區營地，提供了上千套兼具保溫和隔熱功能的集裝箱房。

　　消費乏力下更拼性價比

　　在全球疫情和經濟滯脹等背景下，消費乏力是不爭的事實，但在對愛美、愛健康和愛自然的追求上，市場需求卻不降反升。

　　由于疫情期間較少機會化妝外出，人們對化妝品的需求下降，其中口紅受到的沖擊最大，被人津津樂道的“口紅指數”也失去了關注。但不被口罩遮擋的睫毛、指甲等美妝和配飾產品卻在逆勢上漲。

　　在阿里國際站上，近三年假睫毛買家數同比增長71%、美甲貼同比增長150%。2022年，假睫毛的買家數同比增長65%，交易增長24%；美甲貼的買家數同比增長70%。

　　“我們這幾年的訂單保持在30%左右的增速，今年內銷和出口的訂單增速都將超過往年。”制造出口凝膠美甲膠(即甲油膠)的上海慧姿化妝品有限公司負責人郭慧萍告訴第一財經，除了消費者對快速美甲的需求外，出口訂單的上漲還來自于人們對于健康的愈加重視，“市場增長的動力，是女性消費者不僅要美、更好更換和搭配，還更追求健康不傷甲。而凝膠美甲貼不僅可以在家里自己DIY美甲、方便卸除，還比美甲店普遍使用的方法更加安全和健康”。

　　除了愛美和對健康的追求，露營帳篷、休閑養蜂設備的熱銷還體現出人們回歸自然的新消費趨勢。

　　出口養蜂裝備的河南多甜蜜養蜂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長孟少偉告訴第一財經，公司的訂單已連續4年保持30%以上的增長，出口占了八成左右。即使在供應鏈受阻的今年上半年，公司仍然保持30%的增長。背后的動力，既有海外市場本身的增長——休閑養蜂正在像釣魚一樣，成為人們的放松方式；也有俄烏沖突等大背景帶來的影響，比如“烏克蘭原本也是養蜂設備的供應大國”，這讓他們獲得了更多機會。

　　整體消費需求萎縮之下，性價比成為下單者更加重要的考量。高性價比也成為這些國貨消費品出口逆勢增長的關鍵動因。

　　面對訂單的增長和仍然存在不確定性的全球市場，孟少偉的計劃是更大力度地抓品控、提升質量，訂單多于自身產能就帶動周邊的工廠一起來做。同時他們也在“一帶一路”和RCEP的政策利好中加快“走出去”的腳步，開拓歐美和澳大利亞以外的更多元的市場，并籌劃在亞非拉的部分地區建立海外倉，“不管是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都需要高性價比的產品”。

　　商務部原副部長、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副理事長魏建國認為，新能源、取暖設備和世界杯等部分品類的逆勢暴增，一定程度上受到了短期突發偶然因素和熱門事件的影響，但從長期來看，隨著企業對數字化技術和平臺的重視程度以及運營能力不斷提高，捕捉海外市場突發需求的敏感度和響應能力也將明顯提升，憑借中國供應鏈的韌性、反應速度與性價比，中國外貿人仍然有望搶占市場紅利。隨著一系列高水平對外開放舉措的落地，我國外貿還將繼續處于增長期。 作者：繆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