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晚報記者 胡廣欣

　　過去一年里，香港電影票房頻頻刷新紀錄。先是2022年年底《明日戰記》以8182萬港元票房創下港產片香港票房紀錄；之后是2023年1月21日上映的《毒舌律師》(《毒舌大狀》)超越《明日戰記》，成為首部在香港票房破億港元的港產片。加上以7734萬港元收官的《還是覺得你最好》(《飯戲攻心》)，三部影片包攬了香港華語電影票房總榜前三位。曾經被斷言“已死”的港片，似乎迎來了“小陽春”。

　　而在第27屆香港國際影視展上，處處可見港片復蘇的信號。記者采訪多位業內人士，經過數年掙扎的港片，目前似乎找到了新的方向。

　　一線演員和班底回歸

　　本屆香港國際影視展恢復了昔日的熱鬧，多家影視公司公布了來年片單。其中，英皇電影舉行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電影巡禮，從成龍、梁朝偉、劉德華、張學友、謝霆鋒、陳偉霆、林嘉欣、蔡卓妍等明星藝人到林超賢、莊文強、麥兆輝等知名導演，均帶著作品亮相。

　　“重啟”成為這場電影巡禮的關鍵詞。很多好久不見的人和好久不見的搭配，都出現在這份片單里。比如，已經有20年沒有合作的梁朝偉與劉德華再度合作犯罪片《金手指》，即將在今年上映；已經有7年沒拍戲的張學友終于出山，主演《海關戰線》；之前一直在內地拍大制作的林超賢回歸香港拍《爆裂點》，男主角是張家輝和很久沒在香港電影出現的陳偉霆；還有謝霆鋒，他稱得上今年的勞模：除了已經拍完的《海關戰線》外，還一下子公布了三個即將進行的項目，包括《怒火蔓延》《無限任務》和《新警察故事2》。其中，他將在《新警察故事2》里首次當導演。謝霆鋒說：“這些都是前幾年一直在談的項目，今年終于可以開始了，不會擔心忙不過來。”

　　港片數量近年來逐年減少，從2019年的49部跌至2022年的27部。劉德華坦言，對香港電影從業者而言，過去三年的工作機會不多，但今年有向好的趨勢：“大家似乎要把過去三年的空白找回來，只要有這顆心，行業就會越來越好。”林超賢在《爆裂點》里擔任監制和總導演，他形容：“重新回到香港拍戲讓我有回家的感覺，因為大家熱情地做同一件事情。雖然在香港拍動作戲很艱難，但這也是樂趣所在。”

　　香港電影走向精品化

　　過去三年港片數量下降，觀眾的觀影熱情反而高漲。梁朝偉在接受采訪時提到，看到很多觀眾都愿意支持香港電影，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本土觀眾很有觀影熱情，這樣才能培養更多新的電影從業人員，是一個好的開始”。《還是覺得你最好》的導演陳詠燊也觀察到同樣的現象：“去年開始，觀眾看完港產片會拍照打卡，我感到非常欣慰。”

　　從另一個側面來看，也正是因為近年來港片質量有所提升，才讓更多觀眾愿意掏錢走進電影院。《毒舌律師》《明日戰記》和《還是覺得你最好》在香港本土創下票房佳績，在內地也有不錯的收益和口碑。這三部影片都跳出了警匪、犯罪、動作等港式類型片的桎梏，讓觀眾看到港片的新意。持續數年的低迷期，反而給了港片重生的機會。

　　在“與導演對話：香港電影的‘小陽春’？”論壇里，陳詠燊分享，近幾年的香港電影業界變得更沉穩了：“少了一些投機者，留下來的都是熱愛電影的人。導演重視拍電影這件事，投資者也會認真計算。可以看到，香港電影變得更精品化。”

　　“湊兩個大牌演員，跟老板說一句‘開個警匪片啦’，老板就答應投錢——這種事情現在基本不可能發生了。”《毒舌律師》導演吳煒倫說。香港電影界如今出現一個新的風向：更加重視劇本，“現在這個年代，劇本非常重要，我們要拿著劇本來說服投資者、說服演員”。在投資不高的情況下，“講好一個故事”是小成本影片的制勝關鍵，《毒舌律師》和《還是覺得你最好》都是成功例子。陳詠燊分享了一個方法：“許冠文教我的，要用三句話講清楚一個故事。能做到，就證明這個故事的起承轉合和戲劇沖突很清晰。”

　　業界給予新導演更多機會

　　關注香港電影的人會發現，近年來香港的新導演變多了。成為一名導演，似乎比以前更容易了。“以前我們要有師父帶，他覺得我們OK了，才會給一個機會讓我們嘗試。但現在成為一個新導演的門路比我們之前多很多。”吳煒倫說。

　　目前，香港有多個機構和公司均推出電影支持計劃，鼓勵更多人投身電影界。香港電影發展局的“首部劇情電影計劃”于2013年首次推出，《一念無明》《點五步》以及入圍今年金像獎的《流水落花》《燈火闌珊》等影片都是該計劃的獲勝者。由香港電影工作者總會在2021年發起的“總會拍電影”計劃將支持8部影片的拍攝，首屆有兩部入圍作品，其中一部已經進入后期制作環節。從業者變多了，影片的題材和類型也隨之豐富起來。

　　在《一路瞳行》的導演朱鳳嫻看來，如今商業投資者能接受的題材更加豐富：“無論大片小片，投資者都更有意愿去投資。我的電影也是一個商業電影公司投資的，他們愿意把錢投在這樣一部非常個人而非商業的影片里。所以我有信心，未來會有更多不同題材和種類的香港電影出現。”

　　但“演員荒”仍是香港電影亟須解決的問題。在本次英皇電影巡禮上，梁朝偉、劉德華等頂梁柱都年過60，中生代男演員缺乏，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謝霆鋒會如此忙碌。陳詠燊也認為，香港電影最缺30-40歲的中生代男一號，這會限制香港電影題材的發揮：“拍一個20來歲的小年輕失戀，與拍一個40歲男人失婚，我覺得后者更有戲劇沖突。但如果我們沒有合適的演員，就很難拍這樣的作品。”

　　港片應該面向世界觀眾

　　吳煒倫說：“我在這幾天的影視展跟很多業內人士聊天，感覺很多其他地方的人其實都趁這個機會重新檢視香港電影，看看港片有什么變化。所以對香港電影人來說，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能讓更多人了解我們。”

　　香港電影曾經風靡全世界，如今的香港電影人正在重建他們的世界視野。“現在流媒體平臺很發達，我們面向的是全世界的觀眾。我們曾經研究過奈飛的數據，有些片子看起來特別本土，反而能吸引世界各地的人觀看。拍本土題材、發掘當地的人文特色，我覺得這是新的出路。在流媒體平臺上，一些很普遍的類型反而不一定受歡迎。”吳煒倫說。陳詠燊也認同：“做好自己，認真拍好自己相信的故事就可以。文化是外衣，但有些感情是全人類共通的。”吳煒倫表示，希望有機會跟其他國家和地區的電影人合作，一起做出更好的作品。

　　《羊城晚報》2023年3月17日A1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