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新技術 為古籍尋找新的“打開方式”
一提到古籍,人們想到的關鍵詞往往是高冷艱澀、皓首窮經。看到90后古籍編輯的辦公桌時,這種刻板印象瞬間被打破了——
年輕人+新技術 為古籍尋找新的“打開方式”
核對底本、異體字處理、校勘記寫法……這些看似無比繁瑣、枯燥的流程,廣東嶺南古籍出版社90后青年編輯周潘宇鏑卻樂在其中,她期待這家新的古籍出版社正式入駐柏園后,自己可以參與更多更富挑戰性的古籍出版項目。
近年來,古籍保護與傳承事業迎來一股清新之風,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如星火般匯聚于此,他們懷揣對古代文化的熱愛與敬仰,走進古籍的世界。這些青年編輯、學者投身古籍的整理、研究、出版、數字化工作,用年輕的熱情與智慧,守護著歷史的薪火,承擔起將國學精粹推向現代社會的重任。
有“真愛”,才能“做好、做深、做精”
周潘宇鏑眼中的古籍,跟她桌上的萌擺件一樣美好。早在中學時代,古詩詞就讓她對中國傳統歷史文化和古籍產生濃厚的興趣,從蘭州大學歷史學系畢業后,她進入出版社成為一名編輯。工作兩年多來,她已先后參與了《南海志》《香山志》等地方志的編輯工作。
“你不覺得古代的文字很美嗎?簡潔、凝練、優雅。”說到古籍的美,原本寡言少語的周潘宇鏑瞬間活躍起來。在她看來,古籍之所以魅力無窮,還不僅僅是因為文字的美感,更重要的是文字背后一段段活生生的歷史、一個個鮮活的故事。“一想到古人曾同樣在這片土地生活、吟詩、寫作,延續著幾千年的燦爛文明,就覺得無比神奇和偉大。”
而這些奔騰不息的深層文化密碼,就藏在一頁又一頁古籍中。周潘宇鏑最大的愿望就是讓這些文化從古籍中“走出來”,走進普通大眾的生活和閱讀視野中。“我做古籍,并沒有很大的雄心壯志,也不刻意追求大的出版項目。只要我參與責編的古籍能順利出版,我就很開心。”
一部古籍的出版有的需要十幾年乃至幾十年的時間,這嚇退了很多年輕人,周潘宇鏑卻從中感受到別樣的浪漫。“確實很耗時,但我覺得這本身也是做古籍的魅力之一。”周潘宇鏑說,編輯古籍仿若沉浸在歷史的長河中,每次校對、注釋都像是和歷史人物進行對話,這種感覺是其他工作無法比擬的。
她表示,很多人以為古籍一定就是艱深的大部頭,動輒上百萬字讀不完也不好讀,其實除了這些,還有很多輕量化、易于閱讀的古籍。比如文字優美的《陶庵夢憶》,輕松愉快的志怪小說《酉陽雜俎》,每一本書都讓她沉浸其中。
“古籍可以離普通人很近。比如《隨園食單》就是專門寫吃的。很多古人的日記、筆記其實什么都寫,包括日常生活、興趣愛好、郊游等。”周潘宇鏑表示,中國歷史上有很多優秀的古籍流傳至今,踏著千百年的塵霜而來,依然熠熠生輝,依然能為我們所用。
“古籍是連接過去與未來的紐帶,是文化傳承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是我們民族的寶貴財富。”廣東嶺南古籍出版社常務副總編輯柏峰表示,“我們希望通過年輕人的參與,讓古籍工作煥發新的活力,讓傳統與現代完美結合。”
據柏峰介紹,新批復成立的廣東嶺南古籍出版社編輯團隊大部分都是80后、90后,去年校招還招聘了5個00后,整體隊伍非常年輕有朝氣,就古籍的整理出版工作而言,這是一個非常健康有優勢的人才結構。“我們去年報的80個選題中,除了一個項目領頭的是70后,其他大量編輯團隊都是80后、90后,這就是我們嶺南古籍社的未來。”
最令柏峰欣喜的是,她在這些年輕人身上看到了他們對古籍真正的熱愛。“做古籍終究還是有門檻的,也是比較枯燥的,如果不是真的熱愛,連入門都很難,更不用說做好、做深、做精。”
希望翻閱古籍也成為大眾的“日常”
近年來,傳統戲曲、國風音樂、古典詩詞、非遺工藝、古籍書畫、民族民間舞蹈等,不斷突破特定圈層,讓傳統文化不再是“故紙堆”“老古董”,而是變得新潮、時尚、有趣味,收獲了更廣闊的受眾,在社會上產生轟動效應。
這也是廣東人民出版社《嶺南文庫》編輯部助理編輯饒栩元的目標。2016年從中山大學歷史系畢業的她,從事古籍編輯工作的時間并不長,但古籍早已融入她的個性和日常生活。平日里她也會經常翻閱《四書章句集注》等古籍,她希望這種日常并不僅僅是古籍專業人員的日常。也是普通大眾日常生活、文化生活的一部分。
跟周潘宇鏑一樣,受過專業訓練的她,對閱讀古籍充滿了樂趣,“每翻開一頁,都仿佛能聽到歷史的回聲,在字里行間尋覓著先人的智慧與生活的點滴。”
隨著國潮等文化現象的興起,傳統文化正逐漸回歸人們的視野,這對于古籍出版來說既是機遇也是挑戰。如何將古籍中的價值和審美轉化為現代社會所能接受和欣賞的形式,成為了她思考的新課題。
饒栩元認為,雖然傳統文化在現代社會中可能會有斷層和誤解,但它們在今天的日常生活中仍然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并且在日常生活中無處不在。“我們從小的成長環境既有傳統的部分,也有現代的部分。”饒栩元的微信簽名就來自《詩經·大雅·文王》,寫著“無念爾祖,聿修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她幽默地解讀:“概括起來就是,人還是要積德。”她認為這句話蘊藏著幾千年的中國傳統道德觀念,并影響至今。
在饒栩元看來,古籍可以一做再做,永遠也做不完,因為每次進入,都是帶著新的時代觀念和需求對古籍的又一次激活。目前,饒栩元正在著手做新版的《廣東新語》,該書是清代屈大均的傳世之作,內容從廣東的氣候地形、名勝古跡,到傳說神話、民間風俗,再到詩詞歌賦、名人書畫,乃至油鹽醬醋、花鳥魚蟲,包羅萬象,被稱為“廣東百科全書”。
“相比中華書局和廣東人民出版社之前的版本,這次我們會更側重突出廣東元素,加大對嶺南文化的注釋和解讀。”饒栩元告訴記者,新版的《廣東新語》預計在2024年內出版。
古籍的出版,形式越來越豐富,從簡體字文本到節選注譯或名家演播的讀本,從大字本到口袋本,可以滿足不同層次讀者的需求。像《史記》《論語》這樣的古籍,有幾十種整理版本并不算多。
“好的古籍圖書形式重要,宣傳更重要。”廣東嶺南古籍出版社負責宣傳營銷的孟肖告訴記者,古籍社設有專門的文化雙創編輯部和數字技術部。接下來,他們會搭建自有新媒體平臺,根據不同平臺的調性策劃選題,把古籍中有意思的故事、知識點提煉出來,保持專業性的同時,盡量以輕松活潑的形式讓古籍“飛入尋常百姓家”。
以講故事的方式呈現廣府文化
如今古籍工作已經由傳統的文本整理,外延到研究和考據。古籍的生命和價值要想得到真正的轉化,就要從單純的整理走向研究,從研究走向大眾。這一點,早已成為青年人做古籍的共識。
書在,文脈在,文化亦在。近年來,在年輕編輯和年輕作者的助力下,不少出版社都在積極探索古籍出版的專業化與大眾化、市場化相結合的可行之道,讓卷帙浩繁的文獻典籍在當下以知識與趣味兼備、形式與內容齊美的普及讀物形式煥發新的時代活力。
由廣東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老廣新游》就是其中的代表作。作者王大欣是土生土長的廣州80后。2008年,他跟同學一起參與《嶺南文庫》書系封面的裝幀設計比賽,拿到了封面設計獎。這個獎也為他打開了另一扇窗。
《嶺南文庫》是一套全面系統地反映和論述嶺南歷史政治、經濟發展、社會文化、自然資源、人物業績等方面的大型綜合性叢書,由嶺南文庫編輯委員會和廣東中華民族文化促進會合編,由廣東人民出版社出版,迄今出書已逾100種。
“打開《嶺南文庫》這套書,會發現里面包羅萬象,既有古代文獻,也有現代人對嶺南歷史的研究。如果讀進去了,會覺得很有趣,但現實是大部分讀者對這樣的大部頭都會望而卻步,只有小部分研究者會去閱讀。”怎樣才能讓這種文獻書籍的知識與普羅大眾連接起來?對于從小喜歡畫畫的王大欣來說,最擅長的就是用畫畫來表達自己的想法。為此,他組建了“大話國”創作團隊。十多年的時間里,他和團隊用畫筆追溯嶺南文化,出版了手繪城市旅游書《老廣新游》《大話廣府》、廣州城市手繪地圖、明信片、掛歷等作品。
他們用水彩畫搭配文字,把那些老廣州都不一定知曉的地點、建筑,描繪下來,然后做細部拆解詳述。就像做生僻字注解一樣,引導著讀者去看去聽老建筑背后的故事,細節里的文化意涵。
據《嶺南文庫》資深編輯謝尚介紹,隨著越來越多新生力量的加入,《嶺南文庫》書系也在不斷探索市場化的路徑,其普及叢書《嶺南文化知識書系》已出版228種。還推出了衍生系列《廣府文庫》,選取典型性、標志性的個案,從小處入手,以講故事的方式呈現廣府文化價值和歷史底蘊。
“出版社對古籍普及讀物出版的探索意義重大。”中華書局執行董事、黨委書記周絢隆表示,無論出版形式如何豐富,決定古籍普及讀物品質的最根本的因素還是內容。要對內容精選提煉,進行創造性轉化,讓傳統的精神融入當代生活,產生積極意義。
借助數字化之力讓古籍“活”起來
近年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國家出臺的一系列政策、措施,為古籍的發展提供了良好的發展環境,古籍的研究、保護、整理和出版,都吸引了越來越多年輕人的加入。但年輕人做古籍,依舊面臨著諸多難題和挑戰。
柏峰表示,這是一個學術性極強的工作,它涉及了古籍整理的目錄學、版本學、校勘學、注釋學,需要進行工作資料的搜集、查訪、整理、標點校對,這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從事古籍出版工作需要跨越高專業性門檻。對于周潘宇鏑而言,雖然已經有了堅實的專業背景,但在實際工作中依然需要不斷地學習和積累,在如何精準把握古籍內容、減少紕漏方面,需要前輩們的指導和培養。“我們這一代的學養肯定不如前輩。但就算有出錯的風險,你還是需要去做,在過程中不斷地打磨自己。不做的話永遠都會處在畏難的心態里。”
饒栩元也表示,做古籍壓力很大。她不僅要確保文字與底本保持一致,還要尊重作者的意見,并在此基礎上使版式更規范、更易于讀者閱讀。“也會涉及自己的判斷問題,這時候就要和作者溝通交流。但還是會擔心有出錯,因為自己的學識有限,也有難免的誤差,這個過程壓力會比較大。一旦印出來幾百上千本,就沒法改了。”饒栩元說。
年輕一代可能沒有前輩們那樣深厚的學養,但他們有自己的優勢——更多的技術手段和對新事物的敏感度。他們正在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年輕一代對傳統文化的傳承和發展同樣可以擔當重任。
數字化、互聯網、大數據和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為青年人做古籍工作帶來前所未有的便利:古籍在線錄入和校對、AI自動句讀與文本校勘等技術,顛覆了傳統古籍整理的實踐,古籍全文檢索、文本挖掘與標記、知識圖譜與循證等,必將極大地改變古籍的研究方法和路徑。
借助現代數字技術,厚重典籍濃縮在方寸之間,塵封已久的歷史畫卷徐徐展開,成為觸手可及的文化資源,可以有效輔助開展學術研究。這種全新的古籍“打開”方式,借助數字化之力讓古籍真正“活”了起來,以新的形式延續生命、煥發光彩。
羊城晚報記者 孫磊 陳曉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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