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蕾（寧波大學音樂學院教授）；盧嘉妮（寧波大學音樂學院碩士研究生）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歌中的小燕子，銜著深情的春日信箋，掠過了兒時的天空，從遙遠的異鄉(xiāng)返回故地，那黑白兩色的靈巧身影，恰似玲瓏的迎春花，給萬物帶來盎然春意。瓦藍的天空下，柳枝如同春風梳開的條條辮子，輕拂起泛著漣漪的池塘。山崗上開滿了朵朵桃紅，松柏在淅淅瀝瀝的春雨中盡情舒展年輪。屋瓦青灰，炊煙裊裊，這些報春的使者輕啄起誦春的詩句，側身飛過農(nóng)人們勞作的背影，奔赴一場春天的約會。正如小學語文課本中所寫：“藍藍的天空，電桿之間連著幾痕細線，多么像五線譜啊！停著的燕子成了音符，譜出了一支正待演奏的春天的贊歌。”

　　兒童歌曲《小燕子》是作曲家王云階為上海江南電影制片廠攝制的故事片《護士日記》創(chuàng)作的一首插曲，寫于1957年。歌曲用童話般的語言，生動描繪出社會主義新中國日新月異的面貌，把女主人公比作辛勤的小燕子，號召廣大有志青年以此為榜樣，積極投身建設社會主義祖國的熱潮。歌曲隨著影片不脛而走，婉轉(zhuǎn)曲調(diào)陪伴著不同年代的無數(shù)人走過金色童年。

　　據(jù)詞作者王路的大女兒講述，激發(fā)其父創(chuàng)作靈感的來源，正是童年時河南確山老家屋檐下筑巢的那群燕子。“父親曾說過，醞釀《小燕子》的那陣子，他經(jīng)常想到和我奶奶在確山老家生活時，春天屋檐下燕子筑巢的情景。燕子總讓父親想念老家、想念媽媽。”王路把對童年、家鄉(xiāng)和母親的熾熱情感，編織成了一串串質(zhì)樸流暢的歌詞。1956年冬到1957年春，王云階在包鋼體驗生活，“當時，包頭市鋼鐵聯(lián)合企業(yè)還剛剛在興建，滿地用粉線畫著包鋼的宏偉建設規(guī)劃的圖畫，正在從美麗的理想的平面圖畫向美麗的現(xiàn)實的立體建設轉(zhuǎn)化的過程中。新鮮的景象有力地吸引著我，使我像一個小孩子走進了美麗的童話世界！”（王云階《小天使解放了〈小燕子〉》）

　　王云階一眼看中了這首情真意切的小詩，根據(jù)自己在生活中的感受，加以修改，覺得意猶未盡，又補寫了一段歌詞，并把“小燕子穿黑衣”的“黑”字改作“花”字，根據(jù)在內(nèi)蒙古學到的民歌音調(diào)譜了曲。歌曲為五聲宮調(diào)式，4/4拍，由一氣呵成的通譜歌形式寫成，旋律多以小三度上行五聲音階式進行，吻合語言的聲調(diào)，幾次出現(xiàn)了附點音符，都巧妙地結合了語言的節(jié)奏、韻律，曲調(diào)平穩(wěn)，結構規(guī)整，詞曲結合緊密，以一顆童心講述了新中國的兒童與小燕子朋友般地談心，唱起來朗朗上口，娓娓動聽。經(jīng)過演員王丹鳳的深情演繹，《小燕子》飛入萬戶千家，寫進小學音樂課本。房樹民、黃際昌在《向秀麗》一書中記述了向秀麗烈士犧牲前的一段感人場景：

　　末了，她請求醫(yī)務人員：“請你們唱一支歌吧。”“你喜歡聽什么？”“再唱一遍《護士日記》的插曲。”歌聲輕輕地在病房里回蕩著：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我問燕子你為啥來，燕子說，這里的春天最美麗。

　　這時，向秀麗唇邊泛起了笑容，她也跟隨著唱了起來：小燕子，告訴你，今年這里更美麗，我們蓋起了大工廠，裝上了新機器，歡迎你，長期住在這里。

　　1992年，《小燕子》獲評第一屆當代少年兒童喜愛歌曲獎。如今，當這一熟悉的旋律再度響起之時，我們依舊能從一個個綻放著桃紅酒窩的歡欣音符中，目睹這群歸鄉(xiāng)的游子展翅擁抱惺忪的一草一木，盤旋在柳梢、湖面、屋檐，為春天送上漫天禮花的動人情景；燕子們忽遠忽近的鳴叫，像是在熱切地宣告：燕子還來尋舊壘，又是一番新桃李。

　　“鶯嘴啄花紅溜，燕尾點波綠皺”“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燕子與春水帶來的江南春意，也鋪展在古詩詞中。“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五言絕句《春曉》中，詩人通過聽覺感受和聯(lián)想捕捉典型的春天氣息，生動描摹春日之意象，既有春宵夢酣的慵懶，又抒發(fā)了對春光流逝的憐惜之感。

　　除了燕子在追逐春天的倩影，孩子們也紛紛尋找起春的足跡。呢喃的燕語鶯鳴是鳥兒們對春天降臨的奔走相告，由“兒歌大王”潘振聲譜寫的歌曲《春天在哪里》，就巧妙地利用黃鸝的清脆啁啾表達春日的美好。歌詞中的春天，在蘇醒的枝頭冒出新芽，一點點覆蓋冬的蕭瑟，喚醒整片樹林；在映襯著山色的水面，化作細雨輕叩起層層漣漪，露出如花笑顏……三段歌詞，將春天藏在青翠的山林里，映在湖水的倒影中，綻放在孩子的眼底的情形描繪得栩栩如生，充滿童趣。潘振聲先生在讀完詩人望安的歌詞后，情不自禁地來到湖邊，和孩子們一起交流玩耍，很快產(chǎn)生了靈感，一晚上就完成了譜曲。這首《春天在哪里》，也成了孩子們心中無可替代的“春之頌歌”。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這是從古至今無數(shù)藝術家用美的視角不斷詮釋著的命題。或許春天正在某個飄著細雨的清晨，乘著歌聲的翅膀，穩(wěn)穩(wěn)落腳在這片廣袤豐腴的土地上，迎著暖陽在農(nóng)家屋檐下生根發(fā)芽。兒童歌曲的創(chuàng)作者們從一汪深綠中拾起一枚枚音符的種子，向孩子們和多年前曾是孩子的我們，翻種下風和日暖的寸寸光陰，讓春天不僅在歌聲中流淌成詩，更是深深地扎根在我們流逝的歲月里，氤氳在對未來的期許里，成為我們成長路上的慰藉與力量。不論何時，待我們再度唱響春天的時候，它定會銜拾起兒時的無憂時光，穿過翠綠芬芳的大地，喚醒曾經(jīng)冰瑩的思念。